曾经的老方是一名货车司机,跟着朋友一起做生意帮着送货,收入还算稳定。但生意场上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在老方眼前晃悠,五光十色的诱惑一次次撩拨着他的心弦,酒酣耳热的时候人最容易卸下所有的防备。那一口下去——老方说那东西进了鼻腔竟没一点味道——但也就是这没味道的东西把老方的人生推进了一条险象环生的崎路。
从强制隔离戒毒所回到家后的老方对于自己吸毒的过往一直心怀悔恨,他说这种感觉就好比刚刚烹制好的一桌佳肴被自己撒了厚厚一层灰。谁敢吃?这桌菜没法吃了,原本围坐在桌边的人一个个扭头走开,最后只剩下老方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社工第一次去老方家时,老方刚刚遭遇了一次求职上的困境,被吊销了驾照又无法提供无犯罪记录证明的他尝到了人生的艰辛,他内心急盼着让自己的生活好起来。那天,老方为社工开了门,他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伫立良久。他说妻子每天起早贪黑在服装厂工作,经常加班到晚上8点多才回家。那二十出头的儿子在老方被强制隔离戒毒的日子里,或许不想见着这家中冷清,在市区找了份工,就长期住在那了。话音未落,老方回过头,掀开桌上的饭罩子,我原以为会是一桌留到晚上吃的残羹冷炙,但认真一看,竟然是好几盘备好的菜料,切得长短粗细均匀的肉丝肉片、掰得齐整还泛着水珠光的绿色菜叶、还有剁得细碎的葱花蒜末姜丝,放眼望去,想必就是一桌令人垂涎欲滴的盛宴。
老方说,看着妻子无怨无悔地操持着这个家,看着儿子在市区努力打拼,自己心里的悔意也就更深了。他想起自己也是会下厨的,年轻时跟母亲学过几手。尽管厨艺不算精湛,也时隔多年没再掌勺,但最基本的切配与烹饪技术都还是在的。那时候,老方的应酬还没那么忙的时候,人生还没被毒品拖入泥沼的时候,妻子儿子吃的都是老方烧的菜。说到这,老方感慨万千,他心中无比渴望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团圆画面。
就这样,老方的戒毒之路从他踏进厨房的那一刻正式启程。
后来,社工链接村委会就业援助点等资源,加上老方吃苦耐劳的精神,他谋求到了一份化工厂操作工的工作。老方说,原来这烧菜的乐趣是具有辐射效应的,不光妻子、父母吃了他的菜后纷纷夸老方的厨艺好,给老方的自信心提振不少,就连在工厂车间里上班,他也能把一个偌大的反应釜看作厨房里的一口锅子。事实上,社工知道,老方干的是又累又脏的活,他需要不断地在一只四米多高的反应釜顶端投料,各种剧毒的化工原料就那么一罐罐地灌进去。老方说,这上班和下厨基本一个样,都要按照既定的配方来,才能产出想要的东西。这投料就跟他炒菜加料一样,多了或少了都不行;这气压气温的控制,也跟他在厨房里控制火候与时长是一个思路。老方饶有兴味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对幸福生活的满足之情。
后来,在距离老方正式认定戒断前的那一年里内又发生了两件让他感慨万千的事。一件是他在市区打拼多年的儿子正式辞职回家,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故乡成家立业。其实,在老方出所后不久,通过真诚的关怀与联络,父子两之间的隔阂早已烟消云散,对于儿子到底想在哪里就业或定居,老方想得很开,他只希望儿子过得幸福快乐即可。而当儿子真的回到老方身边与他朝夕相伴,老方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在他的朋友圈里,经常会晒出各种他烹饪的美食佳肴,再附上一句:“咱爷两下班了,一起小酌一杯。”字里行间无不散发着浓浓的幸福。
而另外一件事,是老方的母亲后来被查出肝癌晚期。在母亲临终前的最后几个月里,老方始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弥留之际的母亲。老方说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能好好孝敬过母亲,作为儿子的他觉得自己是很不称职的。而此时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为母亲烹制好每一道菜,亲自送去医院,端到母亲的病榻前,一口一口地喂到她老人家的嘴里,把母亲曾经手把手教他的那份味道再满怀恩情地反哺给母亲。
如今的老方已经成功戒断多年,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他揽过了家中的主厨位置,像每个典型的家庭煮夫那样,下了班或休息日清晨会去逛菜市场,为人家精心挑选新鲜食材。老方说过,那些毒品是没有味道的,只会让人进入虚空状态。而只有在亲人身边,在平凡的日子里,才能尝到味道,这味道是幸福的人间味道。
苏轼有说:“人间有味是清欢”。而对这“清欢”感受最深的,莫过于历经磨难之后重归幸福的老方。
金山工作站金山卫社工点 汪磊 供稿